陳孝儒心中驚疑不定。
再看向李子墨時,卻見他神情從容,粗豪的外表之下盡顯得瑟,哪有半分文雅人的詩酒風流?
「這個粗鄙武夫!」
他自以為出得絕對,對面眾人能把字認全了就算他們家中夫子老懷大慰,根本沒想過竟真有人能對得出來。
陳孝儒雖為新科榜眼,論地位自然不可能與人家侯府王府的公子相比。
他之所以囂張地跳臉嘲諷,還真有自己的小算盤。
如今朝中風向,但凡有心鑽研者皆能嗅得出來。
他身為右相門生,平日里自然會受到耳提面命。
此外,心中也有為尊師分憂之心。
右相引領群臣,打壓武將,他自然也希望有所表現。
大考之後,所有進士皆按才學分配相應的衙門,官職。
他身為今科榜眼,本就會受到優待。
若能在此時,辦出一兩件既能出風頭,又得恩師心意,未來的前途還需要擔憂嗎?
以他的身份,自然不可能跳到人家侯府門口作死。
真做得過分了,被人生生杖斃於侯府門前,真是無處說理。
可是今晚,天送機會予面前。
幾個世家公子,竟然齊聚倚紅樓。
身於此處,李子墨等人不論是自重身份,還是快買倚紅樓的背景,絕對不敢冒然動武。
只要他陳孝儒把事情做得漂亮,聰明,對方只能白吃個啞巴虧,成為自己成名的踏腳石!
可是,自己剛出第一招就被對方白白破解。
因為之前信心太足,他壓根沒想過之後該如何應對,自己反而愣在原地。
「喂!新科老二,本人已經對上你出的對子,到底如何,給句話啊!」
郭凌軒最是見機得快。
他雖然不知道李子墨對得如何,但只要能對得出來,那就有反擊的餘地。
「嘿嘿,子墨,依我看來,這對子只怕這位新科老二自己也對不出來吧?」
「凌軒說得有道理啊!新科老二,你能不能對得出更好的對子!」
這本是郭孝儒拿出來刁難對方的難題,卻不曾想現在被反將一軍。
既然直接拿出了絕對,他又如何對得出?
不對,傳聞李子墨不學無術,豈能有此才學?
郭孝儒突然「明白」其中關竅了。
此對還算傳播較廣,知之者不少。
說不定是侯府師爺之類的角色提前準備,讓李子墨記住,專門在人眼顯聖。
「哼,這個對子算你合格,不過區區一個對子,能證明什麼?」
郭孝儒現在就是要嘴硬到底。
他咬准了李子墨是提前準備,所以才能應對。
若是再拿出較為知名的那些絕對,說不定又正中對方下懷。
李子墨直接看穿了他的想法。
現在佔盡上風的可是自己!
可還沒等他開口,突然一陣輕雅之音飄入耳中。
「煙鎖池塘柳。」
「炮鎮海城樓。」
「對仗工整,隱留餘韻,果然是好對,不知是哪位公子所對。」
語出留香,人未現,單是這話語已經勾得人心神皆醉。
過去李子墨向來認為,所謂以音勾人,不過是誇張之語。
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不假,可連對方的相貌都沒有見着,你如何辨別對方乃是窈窕淑女呢?
現在,他的觀念直接被推翻了。
剛剛就連他都感覺到心神完全被女子的聲音吸引,至於身後三個狐朋狗友就更別提了。
香風陣陣卷出,只見二樓椅欄走出來一位女子,瞬間引得眾賓客驚嘆連連。
「魚花魁!竟是魚花魁親自現身。」
「這一趟倚紅樓,能得見魚花魁尊容,錢沒有白花呀,真是值了!」
呼啦啦,一眾賓客都跑了過來,他們又想湧上前去,離魚花魁更近些,又怕在佳人面前失儀,模樣別提有多尷尬了。
「原來這位便是魚花魁,真真聞名不如見面,在下不過受人之迫,這才語出唐突,還望魚花魁恕罪。」
李子墨乃是眾人之中最為清醒的。
他大步上前,直接抱拳回應。
話語之間,暗指自己被陳孝儒言語逼迫,最後卻將責任攬於己身,甚至放下身段致歉。
如此作為,哪裡像個橫行鄉里的侯府紈絝,簡直就是謙謙君子嘛。
身後郭凌軒等人回過神來,一副不認識李子墨般的驚訝模樣。
另一邊的陳孝儒也從驚艷之中回過神來,聽到李子墨「惡人先告狀」,心中不禁大恨!
他知道魚花魁才華蓋世,多少應天府中名躁一時的才子,論起才華都不能與這位花魁相比。
剛剛自己所出的絕對,必定瞞不過魚花魁所知。
所以,她剛剛的品評,於自己而言僅是客套。
知道一個罕見的絕對,又有甚稀奇。
真正值得佳人重視的,乃是對出來的李子墨。
再結合李子墨所說的話,魚花魁不難猜出剛剛事情的經過。
只怕佳人心中已經對李子墨頗具好感,而自己則化為丑角形象!
可恨!
陳孝儒也是自負才華,對於艷蓋京城的魚花魁豈無念想?
他當然不甘心讓自己成為李子墨搏得佳人好感的踏腳石,趕緊「哈哈」兩聲,上前反駁。
「李兄何出此言,對對子乃是交遊之間常有之戲爾,怎麼談得上一個迫字?」
「雖然李兄剛剛對出我出的絕對,可在下有一事不解,還請諸位解惑。」
李子墨微微一笑,靜看着他耍什麼猴戲。
陳孝儒一番話直接暴露了自己的真實目的。
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如何對上這個絕對的。
他只是想向在場諸人,特別是魚花魁證明自己並無真才實學,所以才說讓「諸位」解惑。
「你們看,這是剛剛李子墨所書對子,如此文才,竟然寫出這等荒唐的字跡,連學堂練字三年以上的孩童都有所不如吧?」
「魚花魁,您乃是大家,不如就由您來裁斷,其中是否有什麼古怪啊?」
陳孝儒迫不及待地舉着剛剛李子墨的「墨寶」向眾人展示。
果然,一看到李子墨寫的字,很多人要麼露出疑惑之情,要麼直接臉露鄙夷之相。
魚花魁也略感疑惑,眼神示意自己的侍女下樓將字取了上來。
這等字跡與工整的對子實在無法相符。
可是當她目光看向李子墨時,卻看到對方沒有絲毫慌亂,反而胸有成竹。